（十三）菩薩般的胸襟
當時作者的父親在寶雞（注：地方名）消防器材廠當黨委書記，工廠生產消防器材、消防車、滅火器等消防工具。
工廠裡大概有上千人，但是全廠每個月的困難補助金只有三百元人民幣。
有個鉗工是軍隊轉業的，家裡有四五個孩子，生活有困難。他向作者的父親、向組織申請困難補助。
作者的父親給了他二百二十塊人民幣。
他當時很不滿意，心裡不舒服。作者的父親就告訴他：全廠那麼多職工，不能都給你一個人啊……別人如果家裡再有困難呢？我們總得留點吧？給你二百多塊錢可以了，下個月還有。
當時還沒有開始「文革」，那個鉗工心裡記恨，但是不敢說。
後來，這個工人在「文革」當中一巴掌打到作者父親的眼睛上，把他的眼睛打出了血。
由於作者的父親是「走資派」、「反革命分子」，送到醫院後，醫院也不認真治療，結果給耽誤了，眼底沉積了很多血塊。
到了晚年之後，有大概兩年多時間，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，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光。
那個鉗工還把作者父親的腰給打折了，大概是腰椎的第三節和第四節。
後來作者給父親按摩，能摸到腰椎到那兒是歪的。
作者回想：
我當時五年級，爸爸被打了以後，內褲脫不下來，全被血給粘著。每天晚上，我得拿著熱毛巾一點一點給他蘸。
我爸爸口裡直吸涼氣，說：「輕點輕點，兒子，輕點輕點。」
我天天幫爸爸洗褲衩，幼小的心靈真不能容忍，親爹被打成這個樣子，我恨死這個鉗工了，咬牙切齒地恨！
為什麼懂事懂得早？就是因為這些事情：媽媽在北京挨鬥，爸爸在寶雞挨鬥……我媽媽把我派到我爸爸那兒，讓一個五年級的孩子照顧爸爸。
就在衛生間裡，作者的父親對他說感謝，並告訴他：「兒子，我老覺得你做了生意以後變了。
我總是跟你妹妹說，你哥哥是個好人，他本質是好的。他今天這個脾氣，這麼自私自利，絕對不是他原來的樣子。
你哥哥退步了，你哥哥沒有受到好的教育，這幾年，面對金錢，你哥哥變質了。」
作者就問道：「爸，您為什麼覺得我過去好？」
作者的父親就說：「兒子，你不記得你五年級的時候嗎？你是怎麼照顧我的？」
說的就是前面這一段往事。
我當時五年級，爸爸被打了以後，內褲脫不下來，全被血給粘著。每天晚上，我得拿著熱毛巾一點一點給他蘸。
我爸爸口裡直吸涼氣，說：「輕點輕點，兒子，輕點輕點。」
我天天幫爸爸洗褲衩，幼小的心靈真不能容忍，親爹被打成這個樣子，我恨死這個鉗工了，咬牙切齒地恨！
為什麼懂事懂得早？就是因為這些事情：媽媽在北京挨鬥，爸爸在寶雞挨鬥……我媽媽把我派到我爸爸那兒，讓一個五年級的孩子照顧爸爸。
就在衛生間裡，作者的父親對他說感謝，並告訴他：「兒子，我老覺得你做了生意以後變了。
我總是跟你妹妹說，你哥哥是個好人，他本質是好的。他今天這個脾氣，這麼自私自利，絕對不是他原來的樣子。
你哥哥退步了，你哥哥沒有受到好的教育，這幾年，面對金錢，你哥哥變質了。」
作者就問道：「爸，您為什麼覺得我過去好？」
作者的父親就說：「兒子，你不記得你五年級的時候嗎？你是怎麼照顧我的？」
說的就是前面這一段往事。
作者的父親還提起了另一段感人的往事。
寶雞位於中國的西北，那個地方的人都愛吃麵，所以一個戶口一個月只有兩斤大米。
作者的父親是江蘇人，偏愛吃米飯。當時他住在「牛棚」。
念五年級、才十一歲的作者那時候就曉得要買條活魚，讓鄰居的大媽給爸爸做條魚，放在鍋裡頭，燜好米飯，蹬著自行車，行走十里崎嶇不平的道路，去給爸爸送飯。
作者還記得，剛給父親送飯的時候，那個魚湯全灑了，那魚也都灑得哪兒都是。
作者的父親當時拿著這鍋飯就掉眼淚了，他說：「孩子，真難為你了……爸爸出不去，咱們家就兩斤米，你還想著給爸爸燜點米飯，買條魚……」
作者感到慚愧啊……十一歲的胡小林能這樣孝順爸爸，五十五歲的胡小林卻做不到，為什麼？
「人之初，性本善；性相近，習相遠」，今天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？染污了。
寶雞位於中國的西北，那個地方的人都愛吃麵，所以一個戶口一個月只有兩斤大米。
作者的父親是江蘇人，偏愛吃米飯。當時他住在「牛棚」。
念五年級、才十一歲的作者那時候就曉得要買條活魚，讓鄰居的大媽給爸爸做條魚，放在鍋裡頭，燜好米飯，蹬著自行車，行走十里崎嶇不平的道路，去給爸爸送飯。
作者還記得，剛給父親送飯的時候，那個魚湯全灑了，那魚也都灑得哪兒都是。
作者的父親當時拿著這鍋飯就掉眼淚了，他說：「孩子，真難為你了……爸爸出不去，咱們家就兩斤米，你還想著給爸爸燜點米飯，買條魚……」
作者感到慚愧啊……十一歲的胡小林能這樣孝順爸爸，五十五歲的胡小林卻做不到，為什麼？
「人之初，性本善；性相近，習相遠」，今天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？染污了。
「文革」結束後，作者的父親回到了北京。
當時，中國展開了一個運動，要將造反派依法懲辦。
那個打傷父親的工人也被抓起來了。
專案組到北京來找作者的父親，錄一份情況。他們對作者的父親說：您只要簽了字，回去就逮捕他，就法辦了。
作者的父親敘述完事情經過後說：「情況就是這樣……但是我不同意逮捕他。
那時候整個黨都在犯錯誤，國家都在犯錯誤，他是個工人，你指望他有多高的覺悟，能夠不被拽走？不能埋怨他，他也是無辜的。
黨的政策出現了偏差，我們要反省我們自己……而且他們家特別窮，我了解，他要是被抓進去，他們家就更困難了。
能不能教育一下，寫份檢查就算了？」
這，就是作者的父親。
老人家現在眼睛看不見，穿毛衣扣子都扣錯，吐痰吐不到痰盂裡邊，夾菜夾不了……腰不好，家裡都得做欄杆，因為他只有扶著欄杆才能走動。
然而，作者陪伴父親的這四個月裡，老人家沒有一句怨恨這個鉗工的話。
有些時候，作者看到父親受這麼大的苦，很心疼，還恨那個鉗工……老人家就說：「你還是佛的學生？你別給佛丟人了！」
當時，中國展開了一個運動，要將造反派依法懲辦。
那個打傷父親的工人也被抓起來了。
專案組到北京來找作者的父親，錄一份情況。他們對作者的父親說：您只要簽了字，回去就逮捕他，就法辦了。
作者的父親敘述完事情經過後說：「情況就是這樣……但是我不同意逮捕他。
那時候整個黨都在犯錯誤，國家都在犯錯誤，他是個工人，你指望他有多高的覺悟，能夠不被拽走？不能埋怨他，他也是無辜的。
黨的政策出現了偏差，我們要反省我們自己……而且他們家特別窮，我了解，他要是被抓進去，他們家就更困難了。
能不能教育一下，寫份檢查就算了？」
這，就是作者的父親。
老人家現在眼睛看不見，穿毛衣扣子都扣錯，吐痰吐不到痰盂裡邊，夾菜夾不了……腰不好，家裡都得做欄杆，因為他只有扶著欄杆才能走動。
然而，作者陪伴父親的這四個月裡，老人家沒有一句怨恨這個鉗工的話。
有些時候，作者看到父親受這麼大的苦，很心疼，還恨那個鉗工……老人家就說：「你還是佛的學生？你別給佛丟人了！」
父親身體上這麼大的障礙、這麼大的冤仇，老人家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，給作者講到這一段的時候，他還特別謙虛：
「兒子，你覺得你爸這樣做行嗎？符合傳統文化嗎？你現在學問大了，你看爸爸這樣做你覺得對嗎？我這是不是不講原則？」
作者一句話都說不上來。
他自忖：我有資格說人家對錯嗎？沒資格！
作者含著眼淚說：「爸，您這是大原則，您這是佛菩薩的原則……換作我就做不到……這麼大的過節、這麼大的冤仇，給您生活帶來這麼大的不方便，您老人家到今天提起來，一句怨恨都沒有……」
作者當下在衛生間給父親磕了個響頭，說：「佛菩薩在上，我學到了。爸，我要學習您這種胸懷，學習您這種境界。」
作者向別人說起父親的這些事時，有人就說：胡總，您的父親確實值得尊敬，但是，我們的爸爸媽媽，好像沒有做到這一點……
換言之，大家還是認為自己的父母不像胡小林的父母那樣能引起他們的誠敬。
作者就說：我四十多年沒有發現爸爸媽媽能引起我誠敬心的地方，為什麼現在發現了？
因為現在落實孝道了，現在改過了，知道要修清淨心了，知道要放下自私自利了……爸爸媽媽這些優秀的事跡、感人的故事才自然而然地呈現在面前。
「兒子，你覺得你爸這樣做行嗎？符合傳統文化嗎？你現在學問大了，你看爸爸這樣做你覺得對嗎？我這是不是不講原則？」
作者一句話都說不上來。
他自忖：我有資格說人家對錯嗎？沒資格！
作者含著眼淚說：「爸，您這是大原則，您這是佛菩薩的原則……換作我就做不到……這麼大的過節、這麼大的冤仇，給您生活帶來這麼大的不方便，您老人家到今天提起來，一句怨恨都沒有……」
作者當下在衛生間給父親磕了個響頭，說：「佛菩薩在上，我學到了。爸，我要學習您這種胸懷，學習您這種境界。」
作者向別人說起父親的這些事時，有人就說：胡總，您的父親確實值得尊敬，但是，我們的爸爸媽媽，好像沒有做到這一點……
換言之，大家還是認為自己的父母不像胡小林的父母那樣能引起他們的誠敬。
作者就說：我四十多年沒有發現爸爸媽媽能引起我誠敬心的地方，為什麼現在發現了？
因為現在落實孝道了，現在改過了，知道要修清淨心了，知道要放下自私自利了……爸爸媽媽這些優秀的事跡、感人的故事才自然而然地呈現在面前。
（待續）
（圖：Photo by bobysbk on Unsplash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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